“为什么之前不……”患者请听我说!
去年弟弟因复查肠镜入院,期间还做了内镜下“息肉”治疗。这个结肠末段的黏膜病变发现已有多年,我始终放心不下,所以替他安排了此次操作。我动用了自己的关系,替他找了放心的大夫。当病理结果提示为“淋巴滤泡增生”时,弟弟却对我颇为不满。他查了不少文献,提出了一大堆问题,最大的质疑在于:1. 为什么事先不判断清楚,究竟是淋巴滤泡增生还是息肉?
2. 性质不明的情况下,做这样的内镜治疗是不是过度医疗?
我对他的反应非常惊讶,一时也觉得很是委屈。看他年纪轻轻,肠道有个“息肉”病变,总怕有恶变的可能。病变本身不大,有经验的大夫进行内镜完整切除不是难事,而活检也是确定性质的最好办法。既然结果皆大欢喜,怎么反而质疑动机呢?我确实出于一番好意,哪知好心没得好报,又如何不觉委屈?
静下心想,又觉得弟弟的质疑也不无合理性。换位思考下,倘若患者是我,担心未必会少。我可能也会问,明明是可以不用切除的结构,贸然切除会不会有后遗症呢?活检同意书上写着一堆潜在风险,什么穿孔出血的,如果遇到了怎么办?术后禁食再流质再半流质的,实在是难受,若没有必要,何必遭此罪呢?最后一想到结果“淋巴滤泡增生”,只能觉得过度医疗了!
患者提出类似的疑问或质疑,实际上在临床中比比皆是。例如:
● 做了那么多检查,怎么还是得不出结论?
● 早知道某个检查可以确诊,为什么还走了那么多弯路?
● 花了那么多费用,怎么我还是那么难受?
● 为什么人到了医院了,情况越来越糟糕?
● 为什么你们总爱说一些不确定的词,可能性、也许、不好说、概率、观察观察?
如果这些疑问或质疑,最终不能合理解决,或许就成了医疗纠纷的一大部分原因。合理解决这些疑问或质疑,并不总是容易的事。
从患方的需求看,患者要的是“确定性”。什么病?怎么治?治不治得好?能活多久?花多少钱?所有关于“病”的问题,最好都是百分之百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一笔账。
从医方的角度看,医学本身是充满“不确定性的”。同样一种病可能一千个病人有一千种表现,这叫个体差异性。同样一种表现可能源自许许多多不一样的病,这就需要鉴别诊断。加上我们认知的不足、手段的有限、治疗的无奈,现实经常是:
诊断的特别清楚的病,没有太多根治的好办法,例如恶性肿瘤晚期、许多慢性病。
看似很简单的问题,诊断起来颇费周折甚至无法明确,例如发热查因。
很有必要又很贵的检查,竟然也会得出模棱两可的结论,例如PET-CT有时也分不出究竟是良性病结核还是恶性病肺癌。
好不容易冒着风险去做的检查,最后还是无法确诊,例如经皮肺穿刺并不总能明确占位性质。
有些病起病突然、表现隐匿、漏诊误诊乃至死亡率都很高,例如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主动脉夹层。
患者要的确定,大夫们不是总给的了。疾病诊治的不确定,患者又未必总能接受。这种确定与不确定的撕裂,或许有不断努力的空间,更多却需要彼此包容的信任。在诊治疾病的战役中,我们本是一条战壕的战友,奈何如今”身在咫尺、心隔天涯“?
一位称得上“大夫”的人,怎么可能会希望自己的患者诊断不清、治疗无效、因病致贫呢?
作为一名大夫,我想大声说:
不断提高疾病诊治的“确定性”是医疗工作者毕生之不懈追求。
让公众、病患和家属了解疾病诊治的“不确定性”,是包括医务工作者、媒体宣传、政策引导、社会教育等方方面面的应尽责任。
合理接受“不确定性”、与你的大夫一起面对并承担“不确定性”,是病患和家属在诊治疾病中的起码态度。
“你若安好,便是晴天”——一直鼓励我们做的更好!
END